【文 北京某211大学生】

朋友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是11月25日的13点左右，他告诉我凌晨五点，北京体育大学宿舍的一名大学生突然咯血，一口一口鲜血就这么吐出来，全宿舍人都被吓到了，但立刻联系校医院，辅导员和院长。当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更吓人的并不是血和疾病。

送舍友到校医院后，校医尽力去止血，说这么严重的情况，必须去大医院检查。往常生病都是校医院联系救护车，我会在后文继续讲述相关的亲身经历以证实这一点，但这次校医院让他们自己去联系救护车。

为什么要学生自己去联系救护车？要知道校医院自己手里就有不少救护车司机的电话，紧急时刻直接打电话给救护车司机，将学生迅速送至大医院进一步治疗，这是规定，疫情前如此，疫情后也更是如此。

只因为北京体育大学是封控区，只要是北京体育大学校医院去给医院打电话，没有一家会收留患者，也就是说因为患者就读的大学是封控区，所以患者不能进医院治病。

校医院告诉他们，11月24日晚上有个小孩自己打120，后续被接到北医三院进一步治疗了——只有学生自己打120才有机会进医院就诊。

他们自己去打120，于是又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开始了。

120派出的救护车必须要校医院联系，不然不拉学生去医院；但校医院这条路一直以来都证明走不通，于是院长去求医院求救护车收这名依然在咯血的学生，无果。

而支撑所有救护车和医院拒绝的理由是：没有学校担保，出了问题谁负责。

当时该宿舍全员都是一天两检的阴性学生，他们自己的阴性证明，却并不能让医院相信，放进来救治，不会“危害社会”。

朋友着急愤怒且无奈：“医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是治病救人吗？为什么一次次的只能看到逃避责任。”

“我们像被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自己跑了三家医院都不收，真的让咯血的人一直在车上颠簸吗？人命关天啊。”

还有什么办法吗？院长说：“打12345吧，我们干着急但是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告诉北体所有学生，有问题速打12345自救。”

后来海淀的一家医院接收了他们，那已经是辗转数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平日里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此时我却要感激这家医院，因为他们居然能意识到人命的重要程度大于乌纱帽。感谢他们，在非常时期依然保持了操守。

这家医院的具体名称，咯血的同学不愿意透露，因为他实属个例，透露医院就太容易查到他个人隐私，也希望网友继续保护隐私信息。

继续讲另一件小事，却能代表疫情期间许多人的小心态

今年10月，为了保证减少国庆期间的人员流动性，北京众多高校选择了不放国庆假期，照常上课。10月3日，我的室友从中午起萎靡不振，到晚上7点钟，确认发烧38°。

当日北京新增本土1例，疫情不严重，并且舍友很清楚她自己是因为早上冷水洗澡着凉了，而并非受到感染。说实话，舍友不敢声张，她告诉了我和另一个最好的朋友，我们都自觉地没有声张，而是掏出了各种可能让她恢复的药，灌进去，盖上两层被子，祈祷她赶快退烧。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这里谴责我们发现疑似病情没有第一时间上报。身边的种种例子和环境造就了人们的心照不宣，我们的选择一向是趋利避害——害，就是在不明原因之时，把发着烧的人转移到一个没有药，没有温度计，没有厚被子的小旅馆隔离。

晚上十点，舍友已经烧得意识模糊，我再次为她测量体温，39.7°。

此时我们直接给辅导员打电话。他让我先把发烧的人送到校医院联系救护车，一定要看着医院把患者烧退下来，不要做个核酸阴性就把人甩回去隔离。

坐在救护车上，发着烧的舍友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万一我真的是新冠怎么办，我不想连累你们，让我自己新冠就好了，你们不要得。万一我是阳，整个学校都要被封，我不想因为自己限制了你们所有人的生活。”

我一直安慰：“你一直核酸是阴性，学校也一直封闭管理，接触不到核酸病毒的。”

但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她真的是阳？学校会不会查到我没有第一时间上报，给我处分呢？

我刚得知她发烧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第一时间上报给辅导员，我就一点责任也没有了，管她之后被封起来条件怎么样，这跟我都没关系。

对于那些“甩锅”的救护车和医院也是。

救护车想“万一我拉个阳性到医院，我肯定得罪他们了，我只是个司机养家糊口而已，不拉就跟我没关系。”

医院想“我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若是接了阳性让感染从医院内部爆发，职位一撸到底，更何况医院内重者患者要感染死亡率也增加，不让他进来就跟我没关系。”

对于中国人而言，任何事情都可以分为“小，中，大”三等

对于小事，其实就是几乎与自身利益不相关的事，这时我们常用举手之劳，小小不然，助人为乐这样的词来形容。不会损害自身利益，中国人还是很愿意帮助别人的。

对于中事，就是我，救护车，医院面临的事情，并且压力逐级增大。我在可能的处分和舍友中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舍友；救护车在可能失去饭碗和及时就医之间抉择了一下选择了饭碗；医院在患者和可能丢掉乌纱帽之间直接选择了乌纱帽。

我们愤怒，我们对中国人的怒其不争，鲁迅的那句“学医救不了中国人”，指的就是中国人对于“中事”的麻木不仁。

然而我们还有大事，大事指的就是新疆的火灾——十人的性命；北体的转运——近千人的不知何方……

2022年11月26日凌晨，大家醒了一整晚，北体的领导被撤后，北体的老师对学生的关怀却更加备至；无数叙述事实的文章被404后，却诞生出了更多文章。

希望我们不止清醒这一整晚，一直清醒直至未来。

如果我们还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