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财经看点网 赛佳彤】“感受就是好讽刺，被裁前一天晚上猎头还找我推荐工作机会，我还拒绝了。结果第二天就约谈。”

“（2021年）11月末面临的人生中第二次裁员，连一天的工作交接时间都没给，整个设计部解散。中午通知谈补偿，签字，下午离开公司。”

在房产行业从事设计项目近十年的张宗华（化名），在从“而立”走向“不惑”的最后一年，经历了三年里的第二次裁员。吃完散伙饭，张宗华独自一人驱车返回自己亲自设计的办公室，理清文件后，张宗华终于在感慨万千中离开了工作了近三年的公司。

在张宗华被优化两个月后，1月22日，曾以拿到Top10房企offer校招名额为荣的徐纳（化名）潇洒地告别了短暂停驻的房产行业。与其说遗憾，她体会更多的似乎是轻松。

“从谈话的办公室离开时，心中仿佛明朗不少。我知道，地产行业动荡的未来就彻底与我无关。”

徐纳离开房产行业后第二天，1761公里外，同在Top10房企工作的成都“幺妹”徐秀（化名），在突如其来的优化通知中被推到了房产行业的边缘。

“当时人力突然进来，直系领导主管进来就说，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要被优化。”

蝴蝶效应有这样一种解释：一只亚马逊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两周后有可能导致德克萨斯州一场巨大的龙卷风。2021年正式启用的房企“三道红线”就是那只蝴蝶，伴随它的落地而旋起的微风成为击碎房产行业脆弱面具、引发房产行业大规模裁员的最后助力。

当“活下去”不再是哗众取宠的口号，当郁亮宣告地产跨过青铜直跌黑铁时代，当地产裁员已成大势不可扭转，不计其数的被裁地产人仍滞留房产寒冬，找不到出路，等不到复工。

“未来前途比较迷茫”

“失去工作到今日23天了，至少有20个夜晚失眠，未来前途比较迷茫。”

离职后第23天，张宗华在记录中如此写道。

不同于第一次经历裁员的平静，在三年中第二次经历优化时，张宗华表现出了更多的焦虑和压力。临近中年优势不再的年纪、仍在偿还中的房贷以及不景气的行业现状，诸多的现实无一不加重着张宗华身上的压力。

尽管希望能够留下，但对于此次裁员，张宗华也有所预感。“本来提前还房贷的钱，我一直没还，就怕自己失业后身上没存款，导致生活艰难。有时在想，哪怕明年3月份走人，我的情况也会好很多。”

张宗华未能如愿。其实早在他离开之前，优化就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本来设计部裁员两个，我的直属领导说我很保险，不用紧张。我自己也想项目交付了离开，很十全十美。”

“结果，最后是设计部解散。”

整个部门几乎全军覆没的还有徐秀。

“我们创业公司基本被优化完，本来是六十多人的公司，现在只剩下十多个人。”徐秀所在的创业公司年前经历了三轮优化，而截至她所经历的最后一轮裁员，公司仅剩下十多人。八成多的优化率虽是个例，但也反映出了房产行业的严峻形势。

“当时其实挺突然的，没有提前预警。直系领导主管进来就说，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要被优化。”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通告，徐秀和她的同事却并不意外，“因为大家都有点意识，就这个公司行不行，能不能继续下去，大家都是有预感的。”

更早一年入行的管培生徐纳也没能熬过2022年开年的地产业寒冬。1月21日下午四点，在房产行业工作一年半的徐纳正式被人力约谈。没有拉扯和绝望，徐纳平静地接受了离开的事实。谈话时，人力甚至羡慕早早离开的徐纳能够拿到足额的补偿。

回家的路上，徐纳给同在地产行业做管培生的朋友发了消息。

“哈哈，我被裁了。”

“哈哈，没事，我也被裁了。”

下一句回复还未发出，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其实，现在早点离开地产行业，是福报。”

“向着年薪20w+的岗位进发。”

离职的那天，珠海天气格外晴朗，用徐纳的话来讲，“像极了南方的春天，阳光温暖，晚霞灿烂。”彼时珠海已经接连三天进行全民核酸排查，在徐纳看来，柔和的阳光和舒朗的天气似乎也为疫情笼罩的城市带来了一线生机。

卸下包袱重新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无数画面从徐纳脑海中闪过，其中印象最深的却仍是两年前毕业时踌躇满志进军房产的片段。

“我们一行十几个人，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各大房企招聘会中，向着年薪20w+的岗位进发。”

“宣讲会上，座无虚席，台前是负责宣讲的工作人员。人力放出那张一年主管三年经理五年高级经理的职场进阶图。竭尽所能地向我们描述着企业对待校招生的特殊性。”

“理解学长学姐激扬慷慨地讲述自己一年升主管三年升经理的奋斗史。如何在毕业一年内被委以重任独自管理项目，如何在毕业三年之内就顺利完成职场打怪，从基层员工变成中坚力量。”

同样意气风发，对房产行业充满憧憬的还有刚刚迈入房产行业的新人徐秀。

2020年七月毕业后，徐秀在2021年三月份成功入职Top10房企，管培生挂牌上岗。

虽然彼时房产行业已呈现疲软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秀抓住了房产行业最后一株金稻草。“我是从第一批次的40多个管培生中最先上岗的，最先有业绩，同时也是业绩最多的。因为他们很多人，去的比较晚，行业不好，可能上岗的机会就不太好。”

徐秀是幸运的。在抓住了最后的时间红利后，她也因爽朗乐观的性格赢得了同事和领导的认可，被引荐到刚刚成立、发展潜力更大的文化子公司。

彼时她们的未来一片光明，似乎再努力一下也会成为校招会中作为代表发言的学姐，收获几年前自己也曾在台下投射的羡慕的目光。

“谁知没机会了。”

美好的想象并未持续太久，房产行业带走幻想的同时也没有给房产人留下机会。

入职仅六个月，2020年12月徐纳被告知所在场域遭到合并，看似一帆风顺的前途瞬间脆弱不堪。所幸有职场贵人出手相助，徐纳被调到新的项目。“逃过一劫”的徐纳在不幸与幸运的双重眷顾下，走向了更加动荡的2021年。

这一年，她以地产设计师的身份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展示区的落地，学习了独立带领项目，实现了职场中的第一次升职加薪。也是这一年，她的正常下班时间变成了九点，一度坚持的运动健身几近停滞，挥之不去的负能量和焦虑让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学习的时间也被综艺和电视剧充塞。

在年终总结，徐纳写下了这样一句话。“站在2021年的尾巴上看生活，一半得一半失，一半失意一半得意，一半成长一半焦虑。”

行业的动荡起伏揉进了每一位地产人的情绪、话语、行动和日常。苦乐参半、爱恨交织也似乎成为地产人的真实写照。

加入新项目的徐秀或许对此深有体会。尽管加入了潜力更大的创业公司，但公司的形势却不容乐观。“后面创业公司整体做的是线上投流的东西吧，加上疫情、行业下行的一些原因，可能就没有做成功。”疲软的行业难以扶持新公司的成长，裁员成为不可避免的选择。

“其实如果我待在原本的地产公司，作为管培生我是不会被裁的。所以说我是比较复杂的一种情况。”

整个部门被取消的张宗华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失业前，张宗华本以为自己能等到今年十月份，完成手中的项目，但最终他只能将自己一手负责的项目转交出去。“为了项目落地，我们设计部都在项目上办公，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先去工地转转，看看现场的施工是否有缺陷，或者图纸导致的现场错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工作很尽责。本想着一定要工作到项目交付，有始有终，谁知没机会了。”

“留下，就一定好吗？”

“现在失业在家，以前没时间看的书，现在也有时间看了，这段时间学习下消防设计知识，再看看室内设计书籍，自己做设计多年，感觉很少总结设计理论，在没上班的岁月，把自身遇到的问题总结下。现在我每天早起锻炼身体，看书，浏览设计网站，提高自己的设计鉴赏能力。每天接送孩子上学，顺便投投简历，毕竟自己还想再做几年工作。”

谈及房产行业，张宗华仍有回去的意向。“私活能维持开销，但是不稳定。今年要求职，稳定性高一些。”

而经济压力较小，曾在房产行业短暂停驻的两位年轻人却打算就此告别。

告别房产时，徐纳在深思熟虑后认为离开确是件好事。

“在进入职场的570天里，从南昌到珠海，再从珠海日常出差茂名，工作地点一再更换，工作内容一再更换。生活动荡之时，亦是生活无计可施之时，亦是焦虑之时。而这长期的焦虑，已经导致身体陆续出现问题。如此看，离开确是件好事。”

“疫情与经济下行双重夹击之下，不确定性变成这个时代唯一的确定性。房地产行业就算在确定性比较强的年代，它都是以不稳定、流动快著称。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离开这个行业，也是在给自己减少不确定性。如此看，离开确是件好事。”

徐秀也有自己的考虑。早在被辞退前，她就已经有了离职的念头。“因为确实那个创业公司我会觉得待下去没有意义，不仅是团队领导，而且发展模式也没有那么好。”虽然徐秀在离职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前房产领导让她重新归队的答复，但徐秀在面试了几家非房产行业的公司后，还是决定与房产行业就此别过。“没有那么糟，而且我本身也比较乐天派。”

在度过最初的裁员焦虑期后，赋闲在家的张宗华在充实和学习中逐渐找回状态。不久前，他谈下了一个别墅的私活，可以支撑到五月。而徐纳在备考公务员和事业编制的同时，也在关注各地的人才引进政策，希望能向国企发展。年纪最小、入行最短的徐秀正在积极求职，在马不停蹄的奔走和面试中，她也正在逐渐接近着自己意向中的公司。

或许正如徐纳最终所写的那样，“人生嘛，总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不论是否留在房产行业，柳暗花明总不会缺席。